中国人是那样地喜爱杨柳,很早就将其幻化为文学中的经典意象。据不完全统计,《全唐诗》中仅咏柳的诗就有400多首,算上其他朝代的“咏柳诗”更是不计其数。这其中,由江苏籍诗人创作或者创作于江苏的“咏柳诗”也在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。
“杨柳”最早出现在诗歌中,可以追溯到《诗经·小雅·采薇》:“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;今来我思,雨雪霏霏”,出征的将士借随风拂动的杨柳表达对故乡和亲人的思念之情。汉代以后,诗人们渐渐习惯了用“杨柳”烘托离情别绪。六朝时,活跃在建康(南京)的诗人们有大量和杨柳相关的离别诗或思乡诗流传,如南朝萧齐虞羲的《自君之出矣》:“自君之出矣,杨柳正依依。君去无消息,唯见黄鹤飞”;南朝萧齐萧子显的《燕歌行》:“思君昔去柳依依,至今八月避暑归”;南朝萧梁萧纲的《折杨柳》:“杨柳乱成丝, 攀折上春时”等,都是借杨柳依依,抒发对远行的朋友或亲人的思念。
杨柳青青着地垂,杨花漫漫搅天飞 视觉中国 供图
唐代大诗人李白一生四次来到南京,每次离开时,南京的好友总会为他折柳相送,依依惜别。公元749年,李白在南京南郊的劳劳亭与朋友挥手作别之际,写下著名的送别诗《劳劳亭》:“天下伤心处,劳劳送客亭。春风知别苦,不遣柳条青。”平生喜交朋友的李白突发奇想,春风如果能感受人们的离别之苦,就不会去吹拂柳条催它们发青,这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离别之苦了吧。劳劳亭是中国文学史上著名的“送别之亭”,原址虽已不可寻,但可以推想,亭子四周定是种满了供人攀折的杨柳。
古人在柳树下依依惜别。
唐代著名诗人戴叔伦是润州金坛(今常州市金坛区)人,他的一首《堤上柳》这样写闺妇眼中的柳树:“垂柳万条丝,春来织别离。行人攀折处,闺妾断肠时”。垂柳拂动,行人攀折,这一幕幕伤感的离别画面,更增添了女子对远行爱人的思念之情;另一位诗人郑谷则用杨柳抒发对友人的不舍。他写于扬州的《淮上与友人别》脍炙人口:“扬子江头杨柳春,杨花愁杀渡江人。数声风笛离亭晚,君向潇湘我向秦 ”。杨柳青青,春意正浓,诗人在“离亭”(送别的长亭)告别友人,微风轻拂,笛声幽咽,不知道互赠柳条后的好友何时才能重逢;宋代高邮籍词人秦观的《江城子·西城杨柳弄春柔》也是一篇佳作,“西城杨柳弄春柔,动离忧,泪难收”,词人由“弄春柔”的杨柳想起了已分别的爱人。清丽淡雅中,包含着凄婉哀伤的哀愁。
渭城朝雨浥轻尘,客舍青青柳色新。
值得一提的是,在六朝、唐宋时期的古都南京,柳树曾经是重要的树木之一,不但种植在送别的长亭,也广泛种植在城市街道、河流湖泊旁,有点像今天的“法国梧桐”。
南朝谢朓《入朝曲》:“江南佳丽地,金陵帝王州。逶迤带绿水,迢递起朱楼。飞甍夹驰道,垂杨荫御沟”,印证了皇宫御河两边都植有垂杨;唐代诗人韦庄《台城》中说:“无情最是台城柳,依旧烟笼十里堤”。“台城”即六朝皇宫,紧邻玄武湖。《台城》是一首怀古诗,却透露了唐代玄武湖边的十里长堤种满柳树的历史信息。杨柳婆娑,六朝往事如梦如幻,似鸟空啼。清代四十八景中的“北湖烟柳”就由此发展而来。宋代以后,青溪两岸也种植柳树,被称为“万柳堤”,呈现“春风杨柳万千条”的美丽景象。
临别折柳
李白诗歌《杨叛儿》中,有一个“白门柳”:“君歌杨叛儿,妾劝新丰酒。何许最关人,乌啼白门柳”。后来的文人在诗词中频频使用“白门柳”这个文学意象。清代常州诗人赵翼《金陵》中就写到:“不到金陵廿六年,白门烟柳故依然。”
“白门”是六朝建康城南大门宣阳门,后成为南京的代称。“白门”为何会和“柳”联系在一起,可能是因为宣阳门是古代南京人送别朋友的重要场所。“白门柳”格外具有浪漫、伤感的气质。近代苏曼殊画过《白门秋柳图》,散文家黄裳写有散文名作《白门秋柳》,当代著名作家刘斯奋以明末“秦淮八艳”为题材,创作长篇历史小说《白门柳》,获得过茅盾文学奖。
碧玉妆成一树高,万条垂下绿丝绦。
近代小说家张恨水对“白门柳”尤其有兴趣,他不但写过一首《秋柳诗》,更写过著名的散文《白门之杨柳》,他笔下的南京柳树是如此传神:“南京的杨柳,既大且多,而姿势又各穷其态……扬子江边的杨柳,大群配着江水芦洲,有一种浩荡雄风。秦淮水上的杨柳两行,配着长堤板桥,有一种绵渺幽思。而水郭渔村,不成行伍的杨柳,或聚或散,或多或少,远看像一堆翠峰,近看像无数绿障,鸡鸣犬吠,炊烟夕照,都由这里起落,随时随地里是诗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