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生如梦,为欢几何。
自然界中在雨面前,草木有凋零的一天,正如生命亦有终结的一天。
人世所经历的种种,皆渺小若尘,微不足道。
可是,一片柳花纷纷扬扬,会勾起人的回忆,
一阵细雨缠缠绵绵,可以撩拨许多愁绪。
那种若有若无的忧愁,萦绕心间。
秦观有诗句:“自在飞花轻似梦,无边丝雨细如愁。”一切的哀愁都可以自由漫无边际地飘洒着。
李白有诗句:“白发三千丈,缘愁似个长。”夸张到都找不到合适的文字去表达。
辛弃疾有诗句:“欲说还休,却道天凉好个秋!”人生有时候很矛盾,真正无忧无虑的时候硬要说愁,如今愁到极点却无话可说。
李煜有诗句:“问君能有几多愁?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。”在那个东风又至小楼的夜晚,李煜可曾因为苟且偷生而后悔?
箫声咽,秦娥梦断秦楼月。秦楼月,年年柳色,灞陵伤别。
乐游原上清秋节,咸阳古道音尘绝。音尘绝,西风残照,汉家陵阙。
——唐·李白《忆秦娥·箫声咽》
李白描绘了一个女子思念爱人的哀愁抑郁心情,读来凄婉动人。
箫声幽咽,惊醒梦中的秦娥,她醒来看到月色朦胧。
秦娥是谁呢?秦娥本指的是古代秦国的女子弄玉,好吹箫,在词中,这里应该就是一位平常的女子了,或许是一名秦姓的女子。
秦楼上,挂着一弦月亮,多少次月下怀想,这月亮年年照着路边的柳树,看着这世人的悲伤,朝夕重复。
只是清秋节里,乐游原上的盛景如今只能自己一人前去游赏,只是自从分别,咸阳古道上,荒芜了你的归路。
如今音讯全无,只剩这冷冷西风吹拂,落阳残照,还有那些汉朝就遗留了下来的宫阕和坟墓。
本词先是伤情,之后悲国,前面出现的意象“箫声”“柳色”“月影”都是凄凄之物,但是后面出现的“咸阳古道”“西风残照”“汉家陵阙”一下就将境界衬托得开阔起来,由悲而壮。
只身登乐游原的秦娥凭高瞭望,不见音尘,正将此景尽收眼底,同时秦娥怀古伤今的弦外之音,也借此被表达得淋漓尽致。
从年年伤别的怀念远人,到残照陵阙的怀古伤今,气象突然为之开阔,意境也就愈显深远。
王国维称其“寥寥八字,遂关千古登临之口”。在李白的诗歌里,这一胜出的气象,已成绝唱,让后来之人望尘莫及,难以超越。
菡萏香销翠叶残,西风愁起绿波间。
还与韶光共憔悴,不堪看。
细雨梦回鸡塞远,小楼吹彻玉笙寒。
多少泪珠何限恨,倚阑干。
——南唐·李璟节选《摊破浣溪沙·一名山花子》
起句中的“菡萏”是荷花,荷又名“美菜”,其花名“菡萏”,果实称为“莲子”,根为“藕”。
秋风过后,荷花已经褪去盛夏的明媚,枯萎凋零到一片荒芜,花已销,绿叶已残。
只是在西风轻起的湖面,翻起阵阵涟漪。
这就是一幅秋季残荷图。
爱莲说里有诗云,荷花本就是出淤泥而不染,李璟词中的荷花已残,如此纯洁明净之物,也不过是如此下场,在夏天烈日里灼灼其芳华,低调之中难以掩盖着自身的热烈和贞节。
可是在秋风萧瑟之中,也难免落得叶枯花销的下场,只剩下这秋风吹起湖中绿波阵阵。
《红楼梦》中的林妹妹听着李商隐的“留得残荷听雨声”深有体会。
“留得残荷听雨声”既表现了林妹妹晚上总是失眠,才听到雨打残荷的声音,再次,在雨打残荷的声音中,还有着对自己的悲悯,荷已残,雨打在枯荷上有声,这枯荷早已丧失自己的容颜却还要经受着雨打风吹,而自己这早就无依无靠的一生,又要遭受怎样的吹打呢?
“还与韶光共憔悴,不堪看。”荷已残,人又何尝不是呢?韶光易逝,早已与残荷一般憔悴,风烛残年对此秋风残荷,情何以堪?
细雨惊醒了睡梦,相比起荷残来说,夜也残,梦也残。“小楼吹彻玉笙寒”,小楼上的笙声也是愈加的清寒,也或许是吹曲人的心意凄凉,不免使得曲声清寒。
“多少泪珠无限恨?倚阑干。”人生之中多少的悲欢多少的遗憾,也只能一人依凭着栏杆,独对残年。
作为南唐中期的国主李璟看着残败的荷花,顿时也就有了迟暮之伤感。
上天还真的是公平,不管你是国君还是平民,谁都逃不过自然的规律,于是,我们要学会放下,不要执着。
水调数声持酒听。午醉醒来愁未醒。
送春春去几时回。临晚镜。伤流景。往事后期空记省。
沙上并禽池上暝。云破月来花弄影。
重重帘幕密遮灯,风不定。人初静。明日落红应满径。
——宋·张先《天仙子·水调数声持酒听》
年迈的张先,避开了宴会,在家手持酒杯,一边饮酒,一边听着《水调》曲子。
他本想借听曲饮酒来消愁,可是不仅没有解愁,反而心里更烦了,干是饮了几杯闷酒后便昏睡了过去。
一觉醒来已到了午时,醉意虽消,但心中的愁意却丝毫未减,又添新愁。
他因何而愁呢?他说:“我送走了春天,不知春天何时能再回来?”冬去春便会来,可是就人生而言,自己已是白发之年,青春一去有谁能挽回呢?
他引用了杜牧诗句:“自悲临晓镜,谁与惜流年?”晚上临镜而自悲,叹息青春已逝,往事如烟,缱绻寂寞惆怅之情难以排遣,看到镜中自己憔悴苍老,更添伤感。
夜幕降临了,沙滩上双栖双宿的鸳鸯已栖息,这样更加体会到自己的形单影只的伤感了。
忽如而至的月亮出来得有惊喜之感,好像是云层破裂,月亮才得以显现,花在微风中微微颤动,这月光下颤动的花影,就像是花朵自己抚弄影子一样。
此景给他孤寂的情怀注入了些许安慰,这哀愁之中出现这样的美感,是非常自然的。
夜已深,风儿依日在吹,人们都早已闭门关窗,渐渐进入了梦乡,谁也不会理会外面的风声。
室内的张先夜不能寐,风吹过蜡烛遮住灯焰,这样的春风,他担心的不只是灯,而是猜想经此一夜风吹,明天小路上一定落满了花瓣。
人生,盼春来,又叹春去,年华也稍纵即逝。迢迢往事突然在伤感的傍晚迎面扑来。
雨湿清明香火残。碧溪桥外燕泥寒。日长独自倚阑干。
脱箨修篁初散绿,褪花新杏未成酸。江南春好与谁看。
——宋·朱敦儒《浣溪沙·雨湿清明香火残》
北宋灭亡,正值中年的朱敦儒流落江南之时,,满腔爱国热情的作者,看到眼前的美景,想到灭国之痛,写下这首用江南清明之美景来衬托对故国(北宋)灭亡之悲情的作品。
清明时节的雨水,落在祭拜后残留的香烛纸钱上,湿湿漉漉略带哀伤。桥下溪水碧绿,桥外燕子衔湿泥筑巢。
白日渐长,独自一个人寂寞地倚着栏杆。如果一切都不曾改变那该好多,奈何如今逃离家乡客居江南,无法祭扫先人之坟。
燕子尚且啄泥做窠,自己四处飘零无以为家,霏霏淫雨,料峭春寒,日薄西山的国家不也正是如此?国都没有了,何以言家?想起国事的暗淡艰难。
刚脱了笋壳的修长的新竹青翠欲滴,散发出一片耀眼的绿色,沁人心脾,刚掉落花瓣的新杏,还未散发出酸味。
如此好的江南美景与谁一起观赏呢。
可见这“日长独自倚阑干”的背后,可以想象他心中蕴含着多少辛酸沉痛哀愁的潜台词啊!
风住尘香花已尽,日晚倦梳头。
物是人非事事休,欲语泪先流。
闻说双溪春尚好,也拟泛轻舟。
只恐双溪舴艋舟,载不动许多愁。
——宋·李清照《武陵春·春晚》
李清照后半生颠沛流离的生活在“寻寻觅觅,冷冷清清,凄凄惨惨戚戚”这些叠词将她心中重叠交错的哀怨展现得淋漓尽致,让人难以看清她心中的愁结。
风雨停歇,窗外一片死寂,再也没有丝毫声响从屋外传来。枝头上的繁花已经悉数凋落,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, 看上去没有一丝生机。
李清照躺在床上,看着窗外的景色,仿佛感受到丈夫离世前那深邃的眼神中包含的不舍。
也许只有即将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身边的一切,可惜曾经的繁花绿叶在风雨过后已凋落殆尽,曾经的一抹人生的艳丽只能在回忆中重现。
如今,房间里依然是当年在青州时的摆设,可与自己相伴的夫君已经逝去,曾经繁荣昌盛的国家也摇摇欲坠,
每每说到此事时,李清照总是禁不住愁思汹涌,泪流满面。
据说双溪依然春光盎然,是值得游览之地,不妨前往泛舟一游。
如今孤身一人,国家又危机四伏,恐怕那小小的扁舟也无法载动心中的愁绪。
每每读她深沉忧郁的文字里,脑海中均能浮现一幅悲凉的画面:一名老妪轻捧着曾经视若珍宝的手稿,缓缓地望向窗外的景色,沟壑纵横的脸上划过两道泪痕……